“是的，不论女儿还是外孙，都是我教育失败！”头发花白的七旬老人李国龙说到这里不禁悔恨交加。他作为女儿的代理人在杨浦法院参加一起民间借贷案件的审理，案子没打赢，又让外孙得知了自己父母的婚姻内情，外孙竟对他飞起一脚，老人从而心生怨怼。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埋怨谁都没用了，强扭来的婚姻又怎能得到温馨甜蜜呢？

“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李美玲是李国龙的独女，很受父亲宠爱。她高中毕业，没能考上本科，亲戚朋友都为之惋惜，只有李国龙的看法别具一格： “女小孩读那么多书不见的就是件好事，我们美玲能考得上专科就算蛮好了，以后寻个好人家嫁掉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这样的念头李美玲妈妈也深以为然。一路走来，李美玲确实没从父母那里感受到什么压力，她觉得自己在学习这件事上资质一般，耳濡目染，她把爸妈的心意牢牢记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十全十美的 “良人”。

1994年，李美琳23岁，正值花样青春。她大专毕业后就在一家事业单位供职，收入尚可，职位也不高，但事业上的高不成低不就李美玲并不着急，让她真正心焦的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还没出现。眼看着常在一起玩的小姐妹们都开始有了男朋友，出双入对，李美玲不禁又羡慕又着急。

不过，李美玲很快就确定了自己欣赏的男人。在一次平常的聚会场合，她见到了蒋杰。刚过而立之年的蒋杰打扮得体入时，拥有在当时人们看来高不可攀的移动电话，出入有黑色桑塔纳代步，对像李美玲这样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来讲无疑有着独特的吸引力。她也曾自怨自艾，蒋杰在女孩子当中行情好的不得了，虽然自己对他动了心，可蒋杰也许根本就没在意。

李美玲显然是想错了，蒋杰不但意识到李美玲在关注他，而且立马就殷勤起来。由于双方有共同的朋友，他们之后又在几次聚会的场合碰面，蒋杰总是找机会坐到李美玲身边与她攀谈，端茶倒水殷勤备至。每当聚会结束，蒋杰还会主动提出送李美玲回家，虽然屡次遭朋友起哄奚落，他仍然不为所动，对李美玲呵护备至。久而久之，两人的联系密切起来。

越是和蒋杰走得近，李美玲就越能从他身上发现优点。李美玲觉得他有胆识、有魄力，二十出头时就开始自己做生意，手头经常有大笔钱款进出，挥洒自如。对女朋友更是出手阔绰，蒋杰经常带李美玲出入商场，衣服、首饰也不知买了多少，很能哄得小姑娘欢心。

两人在一起没多久，李美玲就完全 “沦陷”了，她认为蒋杰就是爸爸所说的那种可以让自己 “嫁得好”的人。他们的关系很快超越了一般的男女朋友。

“不娶也得娶”

和蒋杰在一起，李美玲觉得天天都很甜蜜很开心，可这样的好日子没有持续太久，很快李美玲发现蒋杰渐渐在发生变化。他经常背着自己接电话，一聊就是好长时间。对自己的态度也没有刚开始那样殷勤，不再经常出入商场饭店，还时常以各种理由减少见面的次数。用蒋杰的话说，就是“再甜蜜的恋爱最后都要回归平淡的真实生活”。

可对李美玲而言，这样的相处模式未免也太平淡了些，再下去离分手也不远了。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她看到蒋杰和其他女性在一起拍的亲密合照，联想到其他蛛丝马迹，李美玲决定先下手为强，向蒋杰提出结婚。

谁料蒋杰一口回绝，他非常坦诚地表示，自己的 “女性”朋友不止李美玲一人，而且单身生活自由舒适，他从未想过结婚。李美玲听了这番话不啻于晴天霹雳，不过更令她震惊害怕的是，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走投无路的情形下，李美玲只得找自己的父母求助。拿掉孩子还是另谋出路，她都需要爸妈的建议和帮助。在得知女儿怀孕的消息后，说李国龙不生气是假的，可事实上对于女儿与蒋杰走得近一事，做父亲的又怎能没有察觉。只是他认为，如果蒋杰真的被女儿 “搞定”，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毕竟这小伙有胆识、有事业，能照顾好女儿的生活。李国龙一方面安慰女儿让她不要担心，一方面则暗下决心一定要让女儿得偿所愿，这婚蒋杰必须得结！

经过一系列的侧面了解，李国龙得到的信息显然不容乐观。原来蒋杰此人在处理男女关系方面口碑很不好，他与多名青年女性保持着情人关系，同时怀上他的孩子的也不只李美玲一人，另外一个姑娘也怀着蒋杰的孩子。若一般人知晓蒋杰的为人如此不堪，肯定不会谋求女儿嫁给这样的人，但现状激发了李国龙的斗志，他要想方设法挤走其他潜在 “竞争者”，让蒋杰把自己的女儿娶回家。

李国龙带着女儿李美玲找到蒋杰的公司，扬言女儿已经怀了蒋杰的骨肉，如果蒋杰拒不负责，就要让蒋杰吃官司，闹得蒋杰根本没办法工作。一时间公司内谣言四起，令他颜面扫地。

蒋杰要回家，李国龙就又带着女儿跟着他回家，坐在门口不停地数落他的不是，连蒋杰的父母都无法正常休息。蒋杰找这父女俩理论，没想到李国龙直接招来一帮人将他狠狠揍了一顿，还放言如果不和李美玲结婚，还有更狠的等着他。

几次三番折腾下来，蒋杰投降了。既然李国龙要的是自己和他女儿结婚，没关系，蒋杰同意马上就登记。虽然李国龙父女俩在婚姻登记的全过程中忐忑不安，但蒋杰举止闲适正常，并没有当众反悔让他们下不来台。捧着大红的结婚证书，李美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她终于嫁给了自己想嫁的人，这一切是多么的不容易。但令人跌破眼镜的是，蒋杰把结婚证交给父女俩之后，便像对陌生人那样客气地道别，也不管这二人有什么安排，直接甩手走人。望着蒋杰远去的背影，李美玲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杳无音讯的父亲

结婚登记后，蒋杰仍然神龙见首不见尾，仿佛结婚这件事对他根本就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他不出现，李美玲也不好意思住回蒋杰父母家，之前为了逼婚上演的闹剧使蒋杰的父母对这个新过门的媳妇印象不佳，对她不怎么搭理，于是李美玲只好选择仍旧住在娘家养胎。

经过十月怀胎的艰辛和分娩的痛苦之后，李美玲生了一个儿子。即使是李美玲临盆的日子，蒋杰的电话仍旧打不通。这个爸爸不仅没有赶至产房，在得知自己有了儿子已经升级为父亲之后，蒋杰也只是平淡地表示“知道了”，并未前往李美玲家探望。李国龙找到蒋杰的公司，谁料已经关门大吉，再找蒋杰父母，两位老人则认为，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应该对自己的生活负责，两老既没有义务帮助李国龙出面追踪蒋杰的行踪，也没有理由为他垫付抚养孩子的费用。

本想找个乘龙快婿托付女儿的一生，让女儿过上幸福安逸的生活，没想到争了这么久到头来连女婿的人都没办法看到。事已至此，也只好打落牙齿往自己肚里咽，李国龙考虑良久，找李美玲长谈了一次。他要女儿放宽心，李家只有李美玲一个独女，即使蒋杰从此再也不出现，李美玲要一人抚养儿子，在父母的扶持帮助下亦非难事。他要李美玲咬咬牙把孩子带大，毕竟孩子没有错。而且随着年龄逐渐增长，将来蒋杰总有要回归家庭的一天，到那时李美玲一样苦尽甘来。

就这样，被外公起名为蒋嘉伟的男孩一年一年地长大了。家人为了不让他受到更多伤害，便告诉他爸爸是个了不起的人，为了他和妈妈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常年在美国打拼。也不知这样的说法孩子能信多少，只是没有父爱的童年让他越来越沉默、倔强。

突如其来的官司

原本李国龙一家的日子可以这样平静地过下去，2012年5月，法院发来的一纸传票彻底打乱了这家人的安宁。蒋杰这些年来在女人身上花销大手大脚，李国龙一家也有所耳闻，没想到他竟已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因为资金源有问题，蒋杰的生意也越做越差，为了维持表面风光，他靠借钱度日装点门面，在外面有众多债主。

为了躲避债主追债，蒋杰干脆躲了起来。在他的债主中，有一个颇具法律意识，他见蒋杰故意避而不见，经过前期调查发现即使将蒋杰起诉到法院也没有可供执行的财产，于是在律师的指导下决定另辟蹊径，调查蒋杰的家庭情况。

这一调查不要紧，居然被律师查出原来一直以单身汉形象出现的蒋杰居然有老婆，根据结婚时的身份证号还查到了蒋杰老婆李美玲的户口所在地。于是这名债主就将蒋杰和李美玲一起起诉到了杨浦法院，要求二人共同归还借款30万元。

李国龙一家收到传票开了一个紧急家庭会议，商量对策。这么多年来为了赌气，也为了说起来好听，李美玲并没有找蒋杰解除婚姻关系，眼下麻烦来了，只得见招拆招。就在大人们为眼前的困境一筹莫展时，蒋嘉伟冲进房间。原来大家一时大意，忘记要防备小家伙。他大声质问大家谈论的是不是关于他爸爸的官司。李国龙无奈只得将当年种种和盘托出。 16岁的小家伙个子已经经窜到了一米八几，听完之后居然飞起一脚，踹向自己外公，把老人踢翻在地。之后便退回自己的房间，不再搭理别人。

李国龙怀揣被外孙怨恨的伤痛，作为李美玲的代理人到法庭应诉，谁知蒋杰竟没有到庭。原来法院按照原告提供的多处地址向他发送传票均被退回，拨打他的电话也早处于关机状态，看样子只能通过公告方式向他送达传票。

李国龙则忙着向法官解释李美玲的婚姻状况，反复说明她和蒋杰根本没有生活在一起，多年来两人没有联系，蒋杰连孩子的抚育费都没有负担过，现在李美玲突然收到传票，全家都很吃惊。李美玲没有用过蒋家一分钱，蒋杰的债务也不应由她承担。

但是原告方显然不能同意这种说法。对内而言，夫妻虽然可以约定各自偿还各自所欠债务，但对外，夫妻必须共同承担偿还以一方名义所借债务的义务。虽然李美玲称蒋杰借来的钱没有用于共同生活，但由于涉及家庭生活隐私，债权人对借款究竟是否用于共同生活是无法查知的，而李美玲一方也没有拿出切实证据证明她的观点，所以蒋杰所借款项应当由他和李美玲共同归还。

预备庭结束后，李国龙急切地询问法官，如果居委会能够出具李美玲和蒋杰多年未在一起生活，无经济来往的证明，是否能减轻或免除李美玲的还款义务。主审法官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像这样涉及居民婚姻家庭隐私的事实，居委会恐很难知情，也不会开具相关证明。

案子还要审下去，蒋杰照旧避而不见，李国龙一家仍然处于焦虑之中。

这样一起案件让人反思：很多人在婚姻关系走向消亡的时候，往往或为面子、或为不让对方称心、或为挽救婚姻而意气用事，采取各种手段来拖住对方离去的脚步。这样虽然可以拖延一时，但往往也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其他后果。毕竟婚姻的存续需要双方的真情真心，仅靠一方的坚持是远远不足够的。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